第二章

醒来掏chu枕下的手表一看，才清晨五点，天却已经大亮了。我清楚地记得夜里的梦，近段时间我的梦夜夜重温：一幢旧房子大木门外带斜坡的空地，很安静的夜里。穿黑衣的守灵人，看不清是男是女，在一个棺木旁边跪着。守灵人背对我，铁pi壳的煤汽灯，还有一盏燃着灯线的菜油灯，灯光都很淡，风chui得一摇一摆。没有哭声，也不说话，但我gan到我和守灵人彼此熟悉，我在这人shen后跪下，再三伏地揖拜。一旁的白hua在凋落，像纸钱一样飘落，随着风声聚集在我的脚下。

那棺木里的人肯定和我有关系，而且关系不同一般。是谁呢？

我的母亲七十六岁，一直多病，但还顽qiang地活着。我父亲两年前老而寿终，骨灰一直放在家里，在2000年8月骨灰才安葬在莲hua山，也就是五个月前，细雨纷纷，山上云雾缭绕，松竹茂盛。我和姐姐哥哥们一长排恭立在父亲的新墓前。作dao事的老先生，让我们转过shen，掀起后衣角接他远远扔来的米粒，据称接得多的，祖先在天格外保佑，财源gungun。果然我接得多，大家轰然祝贺我，像中了彩票小奖。我回家却把这把米好好地zuo了一顿粥，让父亲的灵魂多溶一些在我的血里。

而五个月后，就是这天清晨，2001年1月18日清晨，我独自一人躺在德里的帝国旅馆，我都不敢睁开yan去看，怕一睁开yan，那残留的梦痕会一扫而净。如果棺木里是父亲，那他想通过这个梦传递给我不让别人知dao的信息。父亲yan睛有病，在我生下后，就不能在船上继续zuo水手，在我长成一个少女后，就是一个盲人。盲人和我所不知的世界相通，他的嗅觉、听觉、gan觉、chu2gan，胜过正常人。不在人世的父亲，看见在德里的我，知dao我陷在迷津里，他会让善人给我帮助，他会不惜跨过生死之界，给我一只手。

我要去的世界当然在旅馆之外，附近几条街还是很干净，绿树成荫，玻璃墙面的mo天大楼互相反映堂皇，与全世界有面子的大城市一模一样，现代得可爱。往北走，到康诺特圆环，才杂luan起来，印度起来。

到德里老城区，旧德里，方觉得来到一个有自己历史的地方：一guqiang悍的生命之气，磅礴而来。这个印度17世纪的首都，残存的赭se城门、窄小灰暗的巷dao间，都能引chu煌煌然闪光的伊斯兰教寺庙建筑。到chu1是兜售鲜hua的小摊，串串叠叠，七八zhonghuase不太有顺序地放在大竹箕上，水珠新鲜晶莹。各zhong颜se的辣椒香料摊，则是玻璃瓶子、木箱、麻袋整齐陈列，香味nong1郁。

我最喜huan那些瓶子，每看到新鲜的se彩，我都驻足观望几秒钟。女人艳丽的沙丽，男人素洁的tou巾，还有他们从tou到脚闪光的银饰，害得我手yangyang的，想去摸一下，沾一下那快乐。蓝得透明的天，将心气掀得大大的，可以装下任何生猛的se彩。每年10月至第二年3月季节好，气温好，不太热也不太冷，不会如雨季涨水，也不如旱季热得焦心。

现在是一月，苏菲真是会选时间。

看来是旅游旺季，一街人，外国人，外省人，满是走路左望右望的人，挤在街上，加上黄niu白niu与自行车三lun车挤dao。披着棉布或丝绸的小商小贩，面han微笑，手拿着玻璃石tou银qi的项链，跟着游人，劝人买这买那。“不买？”“没问题，拜拜。”高高兴兴走开追下一个。印度英语听起来像han了枚印度橄榄舍不得吐掉。印度这个地方，至少有一点好：我生平第一次不必为自己luan七八糟的英文脸红。于是满街都在han橄榄说没问题。

对着满街飘香，我寻思了半天。回到旅馆吃中饭，心里七上八下，越来越不踏实：苏菲hua这么大力气，就是让我写这样jimao蒜pi的观光记？这个快快乐乐“没问题”民族的问题，我有什么办法能分析？我觉得苏菲并不是让我来ti验印度神秘。突然我想起她的话，那假装禅机的句子“愚者不知难，亦不知无难。”这话大有讲究。我没来得及填肚子，就在电脑前坐下写电子信，也学她的神秘腔调。

“索非索，yu索何索？”

这时房间里电话铃响了，吓我一tiao，我拿起电话，听到苏菲的笑声。

“什么事啊？摊底牌吧，要我zuo什么，找谁？”

“你认为我想找谁？”她反问。

“你会说是阿难。我当然不会相信。”

“你如我想的一样聪明。”

“好吧。到底要我zuo什么？”

“就是阿难。”

“阿难到了印度？怎么可能。难dao他真认为自己是释迦牟尼的大弟子？听说他在泰国的寺庙ji院间chu没？”

“我请你帮我在印度找。我和他的事，全世界你知dao得最多。”

或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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