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章

一

在一家车行，我付了一定押金，租了辆白se老牌福特车。它看上去不旧，大概由于名字“伴游女郎”的缘故，旅游者忌讳。天知dao，这个一度狂dang的国家，lun回变迁，世纪末世纪初的曼哈顿dao德忌讳最多！可我认为不错，租金又低，伴游女郎就伴游女郎。

驶到布鲁克桥时，我刹住了车。随即打开车门，走了chu来。路边一个电话亭空着。

我拿起话筒的手放了下来。这个城市我认识谁？真正意义上的，没有，没电话可打。

我钻进了车里，沿东河朝北驶着。

车子里的小电视正在重播半年多前当世大法师于四面八方寺请chu梵文《十橛金刚》的法会。

四面八方寺建在原来的联合国广场上，巍峨如山。下半bu分藏式建筑，塑像皆为历代法师；中间bu分为汉式建筑，塑像皆为高僧列祖；上半bu分是朝鲜、日本风格，塑像全为东洋圣贤模样。三式层叠，和东半球的各zhong寺庙都有某些相近，但日日夜夜金碧辉煌，光芒粲然炫目。shen披五彩大袈裟年迈的大法师，yan睛跟婴儿一样清澈，亮堂。一条雪白的光束照在他面前的《十橛金刚》上。

我听不懂的梵语刚结束，电视屏幕上：数亿人拜倒在地，叩首，念经祈祷。dainiutou、鹿tou面ju的法师扮演阎王为首的七位凶神、白touhua稽神和白骷髅鬼。不dai任何面ju的僧人，装扮成二十一位菩萨和多子女神，手持宝剑、法ju，tiao起“捉驱”舞蹈。金、铜的唢呐、长号、铁pi鼓、钹齐奏，礼炮枪声助威鸣响。众法师分别披着黄se、白se长袍，toudai僧帽，大拇指和小拇指扣住，双手相合，掌握着时间和历史。

我换到倒退挡，脚轻踩油门，将车斜摆后，换成向前挡，打了个小转，往西开去。

远远就看到了，全城最高建筑——昔日的世界贸易中心，ding上是“大宝法王慈善委员会总bu”的标志。我进了一个加油站，加足汽油，在加油站的小卖bu买了两块绿豆糕、一瓶豆浆水充饥。当我的车靠近，并ca着两幢大楼行驶时，我为自己yan前突然chu现的景致咬jin了嘴chun，脸冲撞着景致，极为专注地瞻望表盘上的电脑指示图，跟随漂liu不松懈地穿过天桥，驶chu曼哈顿。

但我不久就发觉自己又回到布鲁克林那个专门批发pi带纽扣口罩和卫生巾的小街，即是说，开了半天车只是绕了一个圈。所不同的是，这时街上的人脸上都有个新月印，像粘上去的，又像雕刻上去的。那么多huahua哨哨的新月，在增qiang那每天吼十遍的意念。中东集团又在搞什么新主义？这信仰大比赛叫我着实气闷tou疼。

我茫然。减缓车速，拐入街左边的一条小dao。

看来，要an自己的心愿开chu这座城市有意安排的盘陀路，绝无可能。

二

只得驶回南曼哈顿，心里窝着火，想问个明白。减缓车速，找电话亭。停好四，电话线的长度刚好够延伸到车尾。我往自然消杂音电话qi里扔了十mei元。

“请问贵姓？”

我对电话里的接待员报了名字。

“请问找谁说话？”

“桑二。”

对方客气地说没这个人。

但我不等对方挂断电话，便说，我要桑托ba本图克听电话。这个未曾记住的名字一下跑到我的嘴边。

“对不起他不在，请留下话。”

“我请桑珠说话。”他说过这个只让我一人记住的名字

“请女士报一下大名！”对方口气一下柔和极了，是真柔和，不再是客气。

我说了一遍自己的名字。

“请女士等等！”

电话亭里查号码的小型电脑并不很合作。可大宝法王慈善委员会总bu的电话总机号码，要找到并不是难事。正如我分析的那样，电话那端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，略略有点惊诧——我竟能找到他，或是终于来找他来了？

我完全没有给他留余地，想也未想，对着话筒说了好久。仿佛所有在这城市糟遇到的失败和挫折都和他有关似的，我把窝在心中的火全bu倒了chu来：“我跟千千万万个女人没有什么不一样，我会生病，我会哭泣，我只guanjimao蒜pi，会打pen嚏、咳嗽，我shen上每个mao孔都会chu汗，我shen上有许多dong。谁来填满都一样！所以请你不要再和我有一点关系！从我的生活里走开。”

“你现在非常需要我，是不是？”他耐心地说。

“绝不会。”我说。

“你就在你对面那家西贡少年剧院等我，别动。最多四十分钟我就赶到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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