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

1

这六号院子空坝，算是老院子的一bu分。以前的六号院子，也只剩有这个空坝、一截院墙和大门，其它全坍塌成废墟，在13年前修成一幢六层高的小白楼房。六号院子、七号院子、八号院子，当然包括一些零星搭建的平房，是野猫溪副巷这条小街最主要的房子。这幢楼房在整个贫民区歪斜破烂尚存的黑糊糊的吊脚楼、泥砖和木房中间，非常醒目。

那时父亲尚在。修建小白楼房时，原住hu都各自想办法搬离。父母说人老了，去新地方两yan一抹黑，不好。他们不肯离开老地方，就租了七号院子一间房。楼建好后，为尽孝心，我给他们买了五层楼临江的两室一厅，带厨房和卫生间。内销房，价格比外销房便宜好多倍。但是原住hu凭可怜的工资大都无钱买房，只有彻底搬走，只有程光tou和解放前zuo过ji女的张妈的儿子两hu搬了回来，前者是几个儿女把积蓄拿chu来，凑齐钱，后者是儿子借了银行贷款。其他住hu都是新面孔。不过13年住下来，陌生邻居也皆成了老熟人。

我握着幺舅的手，问好。几年没见，他tou发几乎全白。他接到电话，就带着三个孩子过江来。说是就这么一个亲姐姐，他的一家子得给她守灵。他明显哭过，yan睛还红zhong着，神情很哀伤。我说：“幺舅，你是我们的长辈，有不对的地方，请千万指点！”

他说：“三娃子很懂事，灵堂设得不错。”

这下我才仔细打量：jin靠老院子残墙，扎了四米多长的hua牌，底se为shen绿se，pei有黄sehua朵图案，挂着驾鹤西去横幛，hua牌正前方放灵柩，后方正中央墙上是母亲遗像，扎了黑纱，周围放黄白鲜hua。遗像正后方hua牌上挂挽联，楼房一边墙bi上也挂着挽联挽幛，hua圈则放在院子大门内两侧。

灵柩周遭扎着白绸带白hua，有新鲜ma蹄莲满天星衬托的hua篮、成打白玫瑰混合百合和白ju，cha在盛水的塑料底座里，以保新鲜。母亲生前最爱鲜hua，三哥倒是细心。

“他呀肯舍得这钱？是我打电话从城中心hua店订来，要了一个快递。”小姐姐不屑地说。她给我们一人倒了一杯茶水，在桌子另侧坐下“梅惠子，你去mei国多久？”

梅惠子说：“有些年tou了。”

三嫂拉幺舅到另一桌上去打麻将，那儿三缺一。

小姐姐问梅惠子为何不到英国去？知dao吧，英国福利好，jiao通发达，教育、医疗条件优越，连chongwu都有权利，nue待、遗弃chongwu会犯法，倒像是真正的社会主义。虽然咱们是社会主义，但能在这儿生病吗？没钱不让住医院。

梅惠子说mei国与英国的确不一样，但是mei国有mei国的好，英国有英国的不好。

我不想加入这zhong谈话，有zhong冲动想去问幺舅，母亲怎么会自己事先准备遗像？

可是我没有起shen，母亲与幺舅最亲，但恐怕也不会从他嘴里知dao什么。母亲shen知这个小弟弟的xing格，一向老实，又怕事，不会给他添麻烦。

母亲躺在装有冰的棺材里，而不是坐在这桌子边，听我和别人说话。她活着时，常常会cha几句言，会让我笑起来或捧腹大笑。母亲是懂得幽默的人，她知dao如何说话，少一个音，间隔一个字，提高或降低一个词，效果完全不同，从这一点讲，母亲是个语言艺术家，而且有表演天才，模仿力qiang，绘声绘se。可是母亲死了，她不能呼xi，不能听见我说话，也不能跟我说话，她再也不能拉着我的手。我朝她笑，她再也看不见了，她就像一个狠心人，一眨yan功夫，就躲起来，躲到我怎么够也够不着的地方，我怎么想她，她都不会chu现。我摸着自己的手，还留有一gu她手上的凉气。我必须接受母亲死了这个现实。

但是不能。母亲怎么可以抛下我，独自走了？在那zhong年代，连口水都会把人淹死的时期，她居然敢把我这个私生子生下来，敢把我养大，独自忍受屈辱和各zhong可怕的压力不吭声，这样的母亲，不会不跟她的这个孩子告别就走的。

母亲当然不会离开我。

我像一个生有双脑袋的怪wu，一个脑袋承认母亲死，一个脑袋拒绝承认。两个脑袋互相打架，分不清输赢。

母亲蹲在地上给我洗衣的形象，从记忆shenchu1透chu，逐渐清晰。那时我还没上小学，是一个大年三十晚上，吃过团圆饭，母亲得当夜回白沙坨造船厂，运输队大年初一加班。我非要跟着母亲去，母亲不同意，我抱住她的tui不放。母亲只得点tou同意。没有船，我们只得走山路。突然下起雨来，雷声阵阵。

我jinjin抓着母亲的手，怕hua下山崖去。母亲走到半路，开始埋怨我，说gen本不想带上我，我却非要跟着，不

本章尚未读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---->>>